天气渐热时,有些树木上出现了能释放害虫天敌的小纸包或“蚕茧”。目前人工繁育的害虫天敌都有哪些?“以虫治虫”能取代农药吗?
撰文/记者 丁林
编辑/丁林
新媒体编辑/吕冰心
采访专家:张帆(北京市农林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 研究员)
已然入伏,许多地方迎来了一年中最潮湿和闷热的日子。高温高湿天气为植物生长创造了良好水热环境的同时,也为害虫的滋生提供了温床。因此,这段时间也是花草树木和田间作物开展防虫治虫的关键时期。
细心的人们会发现,入夏以来,有的行道树或园林植物上钉着一张印有瓢虫图案的白色卡片,有的则挂着一包“感冒冲剂”。原来,这些是异色瓢虫、捕食螨等害虫天敌的释放装置。利用害虫天敌“以虫治虫”的生物防治技术,是减少农药使用、推进绿色植保的有效途径。
△北京朝阳区一棵树木上悬挂的生物防治“虫卡”,内侧附着了异色瓢虫卵。异色瓢虫是广食性益虫,可以消灭多种害虫(摄影:丁林)
中国农业生产中的生物防治技术具有悠久的历史,除了对生物间相互制约关系的观察外,我国也是世界上最早开展生物防治的地方之一。西晋《南方草木状》中,已有利用黄猄(jīng)蚁防治柑橘害虫,并将黄猄蚁巢作为商品出售的记载。这是目前世界上最早的“以虫治虫”史料记载。
到了明清时期,岭南地区不仅将黄猄蚁的防治范围扩大到柑、橘、柚、柠檬等果树,还发展出了“繁竹索引”“藤竹引度”等方法,使黄猄蚁“往来出入,树树相通”,提高了防治效果。
△黄猄蚁(图片来源:Reynante Martinez/iNaturalist,CC BY)
近年来,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,人们对生态环境质量、对食品安全的期望值不断增加,生物防治的需求也在水涨船高。
寄生性和捕食性天敌
化学农药是植物保护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,但它们对环境和农产品的危害也难以忽视,如果长期使用,害虫的抗药能力也会不断提高。于是,科学家们利用自然界“一物降一物”的规律,在生物防治领域寻找新的突破。
害虫的天敌可以分为寄生性和捕食性两类。寄生性天敌如各种寄生蜂等,会将自己的卵产入害虫的卵、幼虫或蛹内,寄生蜂孵化后,其幼虫在害虫的卵、幼虫或蛹内发育成长,将害虫扼杀在“萌芽阶段”,防止其大量增殖。
捕食性天敌则直接将害虫吃掉(如以瓢虫防治蚜虫),或吸取害虫体液将其杀死(如以捕食螨防治叶螨),主要针对蚜虫等聚集型害虫。
△异色瓢虫背部图案变异较多,图中展示了一些(图片来源:James Bailey /iNaturalist,CC BY-NC)
针对不同的害虫,植保研究者会根据现实的观察和研究来确定最合适的生物防治天敌。
举例来说,周氏啮小蜂是我国科研人员经过多年探索选育的美国白蛾(食叶性林业害虫)寄生天敌。美国白蛾是一种重大外来入侵物种,属典型的杂食性害虫,可危害北京的80多种植物,具有繁殖量大、适应性强、入户扰民等特点。周氏啮小蜂可在美国白蛾的蛹中寄生,20天左右就可繁殖一代,新的小蜂又可自主寻找美国白蛾寄生。
另外,以双条杉天牛为代表的天牛类蛀干害虫,则会对一些树木的正常生长造成严重威胁。天牛被形容为“不冒烟的火灾”,它们虽不像蚜虫、毛虫那样显眼,但其幼虫会隐藏在树干里,啃食出弯弯曲曲的蛀道,严重影响树木长势。人工释放的肿腿蜂、花绒寄甲等天敌会钻入天牛蛀道内,寻找天牛幼虫并产卵寄生,从而达到防治效果。据悉,这些“斗牛士”在颐和园、天坛等古树名木众多的公园投放量相对较大。
△在树木上释放花绒寄甲(图片来源:北京晚报)
除了保护城市园林外,生物防治在农业领域中的应用也十分广泛,例如利用丽蚜小蜂防粉虱、小花蝽防蓟马、瓢虫防治蚜虫等。“设施中种植的有机蔬菜,通过天敌等生物防治措施,完全可以把所有害虫控制住。”北京市农林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研究员张帆对记者说。
为何选择了它们?
为了实现“以虫治虫”,科研人员首先在自然界寻找害虫的天敌。但找到天敌资源并不代表万事大吉,植保人员往往还需要对这些天敌物种进行人工繁育,扩大其杀伤力。
在不加干预的情况下,虫害发生的后期,本地的天敌物种由于食物充足,数量自然会上升,但此时害虫对作物、林木等资源造成的破坏已不可挽回。为此,生物防治的策略是科学预判,在虫害发生的早期提前释放害虫天敌。
说起害虫的天敌,很多人第一时间会想起蜘蛛、螳螂等动物,为何名不见经传的捕食螨、周氏啮小蜂会被选中呢?这也和大规模繁育的可行性有关。大多数天敌物种目前还无法规模化人工繁殖,只有少量几种实现了大规模的商品化应用。
规模化繁殖益虫并不像字面上那样简单。普通牲畜吃饲料就能养活,但害虫天敌们“无肉不欢”,总不能批量繁殖害虫来喂养它们吧?幸好,研究者找到了一些替代方案,例如胡瓜钝绥螨,在培养容器中放入麦麸、米糠(粉螨的食物)和一些粉螨(胡瓜钝绥螨的食物)就可以实现饲养。
△这样的一个白色纸包装内包含了超过1500只胡瓜钝绥螨,以及喂养它们的“饲料”(摄影:丁林)
赤眼蜂是目前在我国应用范围最广的生物防治手段。在东北几千万亩的土地上,它们有效遏制了玉米螟、各种水稻螟虫等农业害虫。在“天敌生产车间”里,人们用柞蚕卵、米蛾卵来繁育赤眼蜂。“这个方案,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找出来的。”张帆说。
除了实现规模化繁殖外,如何在虫害暴发季节快速积累一定数量的天敌,哪个龄期的天敌杀伤性更强、更耐低温储存等,也是植保研究者需要钻研和探索的问题。为了防止人工培育的天敌物种在多次传代后品种退化,繁育工作中还需要定期进行提纯复壮。
害虫天敌实现量产后,帮助这些生防“尖兵”迅速找到害虫的人工定点释放也要遵循科学。投放的时机,既要看虫害暴发的时间,也得看准害虫处于哪个龄期。例如,赤眼蜂在害虫的卵中寄生,因此在害虫即将产卵或产卵后的初期投放为宜。
△美国白蛾是危害严重的入侵物种。夏季的气候因素有利于它们生长繁殖,且入夏后林木被雨水反复冲刷,削弱了药物防治效果。到了每年的9月,美国白蛾第三代幼虫将到达危害高峰期(图片来源:北京日报)
大量繁殖和投放害虫天敌,会不会破坏生态平衡?这一点无需过于担心,每种天敌都有一定的“饮食偏好”,当害虫被大量消灭后,天敌的种群数量也会因“食物短缺”随之下降,不会给生态造成威胁。
有时,为了留住天敌,植保人员还要额外努力。例如,菜地里的害虫吃完之后,施放的瓢虫就可能飞走,若不加干预,瓢虫就难以实现定植。为此,植保人员会在菜地里加上小麦等“增殖植物”—小麦蚜虫不会危害蔬菜,却能让瓢虫种群稳定地待在菜田里“遍地找蚜”,持续发挥作用。其他增殖植物还包括可吸引天敌来访并繁殖的花卉等。
不过值得注意的是,从外地引进天敌,虽然可以改善、加强本地的天敌组成,或者对付新输入的害虫,但引进天敌未必总是安全。例如,异色瓢虫在东亚是重要的生防昆虫,但在引入欧洲和北美后它们发展壮大,并逐渐取代了当地的瓢虫种类,成为一种入侵生物。“所以我们在引种的时候要格外注意。而本地种类的天敌,问题都不大。”张帆说。
△北京市《捕食性天敌繁育及释放技术规范》中列举了目前在本市农业、林业生产中使用的各种人工繁育捕食性天敌(不包含寄生性天敌)
“以虫治虫”能够取代农药吗?
虽然和农药比起来,生物防治害虫有着许多方面的优势,但也有害虫控制周期较长、不如施药便捷等弱项,短期内还难以取代农药的作用。即便如此,从减少农药使用的角度来看,生物防治还是很有意义。
张帆认为,在少数地方,或在种植面积小的情况下,有时可以只用生物防治,比如荷兰的温室里,用生物防治的方案就很成功。但大范围取代目前还不是太现实的。
不过,对于一些农药难以控制的害虫,使用天敌可以很好提升防治效果。比如玉米螟(玉米钻心虫)成长到高龄时,用药物已很难防治;水果钻心虫等在后期也会藏匿于果实中,施用农药的防治效果因此下降。在这些场景中,若采用寄生蜂等天敌对卵进行杀灭,就可以减轻虫害压力。
△奥运村地区美国白蛾防治工作现场,一台大型药物喷洒车正向树木喷洒药物(图片来源:朝阳区园林绿化局)
“我们做了很多实验,判断各种农药对特定害虫天敌是高毒、中毒的,还是低毒、无毒的。”张帆说。有了这些数据,实践中就可以将低毒、无毒的农药和天敌搭配使用。另一方面,也可采取在释放天敌前后一段时间内不施农药的方式,协调两种防治措施的作用。
生物防治技术的普及,可谓任重道远。其更加广泛的应用不仅需要突破产量的技术关,也期待更多的政策扶持和市场接受度。
北京市在有益天敌生物的产业化方面走在全国的前列。根据北京市农业局宣传教育中心公布的信息,2020年全市相关企业产值超过1亿元,共有天敌生产企业20家,建成24条生物天敌生产线,年产能超过3000亿头。北京市近年来还在农业上大力推广应用生物天敌,2017-2019年全市推广应用天敌防控害虫达112.3万亩次,其中蔬菜害虫防控面积为56万亩次,设施蔬菜生产中天敌应用覆盖率达64%,有效保障了北京市农产品质量安全。
出品:科普中央厨房
监制:北京科技报 | 北科传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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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 科普中央厨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