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管一道光线能穿透多远,光圈的周围总是挡著黑色的栅栏,被深不可测的未知领域所包围,能够扩大一寸视野也是值得人类庆幸的。让我们这些被求知慾望折磨的探索者,在烛光的引导下,一点一点的观察、发现,也许有一天,这零散的碎片,会被拼成一幅美丽图画。
——法布尔(J. H. Fabre, 1823-1915)
“昆虫的荷马”、“普罗旺斯诗人”
博物学者、诗人、散文家、生物画家、优秀教师、科普书作家,梵高作画的南法古城阿尔勒封他为“普罗旺斯诗人”,雨果称他为“昆虫的荷马”,众多头衔都可用来形容法布尔这位19世纪的法国昆虫学家,却都不足以说明他的奇特成就、他一生的传奇性、以及100多年来世人对他的多样评价。
400万字巨作:《Souvenirs Entomologiques》(“有关昆虫学的回忆录”)
提到法布尔,一般人先想到的是“昆虫学家”这个头衔,更精确地说,是博物学家。其实,法布尔的科学成就在科学史上的名声,严格说来并不是特别出色,反倒是他以文学手法、日记体裁写作的十多册《Souvenirs Entomologiques》(法文原意为“有关昆虫学的回忆录”),对许多爱好昆虫、自然的科学家与一般读者影响深远。这套以法文写作、字数多达400万字的巨著,主要记录法布尔一生对昆虫行为的研究与观察成果,字里行间流露严谨的科学研究态度与实验精神,却以充满艺术性与独特美学的散文体裁写作,并充分发挥博物学家的博学广记,随手拈来与昆虫、土地、人文、历史有关的典故,还穿插法布尔自身的人生价值与哲学思考,可说是跨科学与文学领域的经典作品。
不间断地进行科学探索
法布尔如此的传奇性,与他不平凡的人生经历彼此交织。1823年,法布尔出生于法国南部乡间的贫穷家庭,原本是没有机会接受太多教育的,但是热爱学习的法布尔即使担任铁路工人也不忘读书,努力自修,考上亚维农(Avignon)师范学校公费生。18岁毕业进入小学教书后,法布尔仍然不间断地自修,陆续通过文学与数学考试取得大学入学资格,并自修获得数学和物理学士学位。
“法布尔精神”
随后,25岁的法布尔到科西嘉岛上的高中教书,认识了志同道合的动植物研究者,从此埋下往后深研博物学的种子。回到亚维农任教后,法布尔努力不辍取得博物学博士学位,后来并决定终生致力研究昆虫学,人生就此定向航行。然而,教师薪水非常微薄,法布尔必须兼许多课来贴补家用,不过他还是利用时间进行研究、持续不断在野外记录昆虫的行为与生态,那份理想始终没有被现实生活击倒。后来在《昆虫记》中成为重要主角的粪金龟和蜂类的研究,正起始于这段时间,也因为研究历时达三、四十年,展现在书页上的成果才会如此活灵活现、脍炙人口。其他昆虫的研究时间也不乏十几二十年,那份坚持、那份毅力,非常人所能理解,后人甚至以“法布尔精神”称之。
“你们倾心关注的是死亡,我悉心观察的是生命”
法布尔生性淡泊、不求名利,即使常因埋首于研究、举止怪异而被人嘲笑,仍然我行我素,跟许多看则追求学术成就、实则仅图声望甚至名利地位的研究者相较,有很大的不同。法布尔在书中常常不客气地抨击那些躲在学术象牙塔内的学者,他认为当时许多研究者宣称他们致力于理论思考、解剖各种动物以了解生物组织及细胞构造,其实他们根本不懂得尊重“生命”、不了解生命的实质意义;然而,生命才是生物学的最根本精神所在。他曾说,“你们是强行将细胞和原生质置于化学反应剂中,我是在各种本能表现最突出的时候探究本能……你们倾心关注的是死亡,我悉心观察的是生命。”
同行相忌的敌意
法布尔所面临的同行敌意,让人联想到1950年代也有类似的论战。自从确定DNA为遗传物质,预示遗传与生命现象皆是化学反应的结果之后,分子生物学大举抢攻“主流生物学”地位。著名蚂蚁专家、演化生物学家威尔森(E. O. Wilson)在自传《大自然的猎人》中,便曾回忆当年古典生物学家力搏分子生物学的恶劣情势。他开玩笑地说,正是分子生物学家的狂妄傲慢,成为他力挽狂澜的驱动力,进而激励自己开创出古典生物学的另一条大道。威尔森和法布尔面临的处境十分相似,不只如此,威尔森也同样将研究蚂蚁的成果写成报导文学名著《蚂蚁‧蚂蚁》,获得普立兹奖肯定(普立兹奖肯定的可是文学成就而非科学成就),与法布尔的写作生涯相呼应。
科学史上的定位与成就
虽然有太多人对法布尔不屑一顾、冷潮热讽,不过同样也是昆虫爱好者的英国博物学家达尔文,却对法布尔推崇有加,他在巨著《物种原始》里盛赞法布尔为“无可比拟的观察家”,更多次引用法布尔的观察结果作为演化论的佐证。他们两人惺惺相惜,同样力排众议,选择突破主流研究的道路前行。法布尔虽然非常敬重达尔文,两人也长期通信分享研究成果,但他始终排拒演化论与天择说,认为会提出这些论调的自然学家,根本是端坐在安乐椅内凭空想像。
站在现代的角度平心而论,法布尔确有几项重要的科学成就:
◎最早用“实验”方法研究动物行为学的人之一:研究方法对欧洲学界有很大的影响。过去知道昆虫由卵转变为成虫有三种方式,即无变态、不完全变态和完全变态,而法布尔经过仔细的观察,
◎发现昆虫的“复变态”(hypermetamorphosis):虫卵经过多种幼虫期才变为成虫,这是不喜欢艰涩用语的法布尔所新创的唯一一个科学名词。
◎首先发现昆虫对外来刺激有“趋性”:例如飞向光源、反地心引力等。
◎昆虫的行为多来自“遗传”而非学习:法布尔研究指出,昆虫之所以有这麽多精巧的行为,并不是当时所认为的“昆虫很聪明”,事实上昆虫很笨,大多数行为是遗传而来的本能,学习力极低,与人类真是天差地别。
晚年才获“正名”的伟大生物学家
法布尔的学术生涯显然先天条件不良,可惜了这些动辄长达数十年的观察与记录。他身处19世纪新物种大发现的时代,当时的生物学也开始进入组织与细胞层次研究,但他却选择了“昆虫行为生态”这样很具前瞻性却属冷门的研究题材;此外,他用文学、手札的笔法呈现科学研究成果,常常受到学界人士的嘲笑,许多人根本没有耐心详读这些长文,因而未受到应有的正面评价。加上当时法国的科学研究风气远远落后于英国和德国,法布尔在科学史上的定位不甚明晰,就不难了解。一直到了晚年,他才陆续获得一些重要的科学性奖项,并获选为法国、比利时等国昆虫学会的会员。